骑士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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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焦土之上飘落的深蓝（第1页）

第二十八章：焦土之上，飘落的深蓝

光，终于开始退潮。

那席卷了整个城市丶净化了蚀云核心丶湮灭了万千蚀晶兽的温暖而炽烈的光之洪流，如同完成了最终献祭的巨神，开始缓缓地丶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神圣感，无声地消散。它并非瞬间隐没，而是如同退却的潮汐，向着那唯一的源头——旧城区中心那个巨大丶空寂的深坑——温柔而决绝地收缩丶内敛。光芒的亮度在肉眼可见地衰减，从足以灼伤灵魂的炽烈纯白，逐渐过渡为一种柔和而纯净的丶如同晨曦亲吻云层的白金色，最後，当它完全收缩回深坑范围时，只留下了一片笼罩着整个天地的丶散发着微弱而恒定圣洁辉光的光雾。这光雾如同天地间一层薄薄的丶温暖的纱帐，带着新生的馀温，也带着创世馀烬的微凉。

光芒退去，显露出的，是一个被彻底重塑丶宛如被宇宙级工匠用光与火重新锻造过的焦土世界。一个陌生到令人心悸的“新”世界。

旧城区中心，那个巨大的深坑依然存在，但已不再是紫黑色晶簇丛生的恐怖巢xue。坑壁变得光滑如镜，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丶如同熔融黑曜石冷却後的深邃黑色，表面流淌着淡淡的丶尚未完全消散的白金色光晕，如同凝固的泪痕。坑底，是绝对平坦的丶如同巨大镜面般的结晶地面，同样散发着微光，冰冷地倒映着上方那渐渐恢复平静丶却依旧笼罩着淡淡光雾的丶铅灰色的天空。蚀云核心丶晶簇丶兽群……所有曾经盘踞于此的污秽与毁灭，都如同被最高级的橡皮擦彻底抹去，不留一丝痕迹，只留下这片空寂丶光滑丶散发着新生与永恒寂灭气息的“圣痕”。

而在深坑之外，被光之涟漪波及的边缘区域，景象则更加触目惊心，却又带着一种被强行“格式化”後的丶奇异的丶令人窒息的新生感。

大地不再是满目疮痍的废墟。所有崩塌的建筑丶扭曲的金属丶散落的瓦砾丶甚至是曾经街道的轮廓……都在那极致的光与热中被熔融丶分解丶彻底重塑！它们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熨平”了！放眼望去，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却也前所未有的……荒芜。曾经高楼林立的街区，如今变成了一片片无边无际的丶覆盖着黑色或深灰色玻璃状熔壳的晶化平原。这些熔壳如同冷却的丶凝固的黑色海洋，表面光滑如镜，却又布满细密的丶如同冰裂纹或巨大龟甲般的纹路，在天空光雾的映照下，折射出迷离而冰冷的光泽，毫无生命气息。偶尔能看到一些巨大的丶扭曲变形的金属骨架如同不甘的墓碑，从晶化平原中刺出，指向天空，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存在过的文明与随之而来的恐怖灾难。

空气是绝对的死寂。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城市的喧嚣，甚至没有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只有一种绝对的丶如同置身真空般的丶令人耳鸣的死寂。仿佛整个世界的声带都在那光芒的洗礼中被彻底烧毁丶剥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丶混合着浓烈臭氧（如同暴风雨後）丶高温熔融岩石（如同刚熄灭的熔炉）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丶如同雨後初晴森林般的丶带着微腥的清新气息——这矛盾的组合更添诡异。温度在光芒退去後迅速下降，从光之洪流过境时的灼热地狱，迅速跌入冰冷的深渊。晶化平原光滑的表面，甚至开始凝结出一层薄薄的丶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白霜，如同大地覆盖了一层冰冷的裹尸布。

这片被彻底重塑的焦土之上，唯有一样东西，倔强地丶不合时宜地抗拒着这绝对的“平整”，打破了这完美的死寂荒原。

在距离深坑边缘约一公里处，一片相对低洼的丶晶化程度稍浅的区域。这里的熔壳并非光滑如镜，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粗暴揉捏过的丶凝固的黑色波浪。波浪的“谷底”，淤积着厚厚的丶灰白色的丶如同最细腻骨灰般的晶尘。这些晶尘冰冷刺骨，质地如同初雪般松软，却又带着一种无机质的死寂感。

陈默，就深陷在这片冰冷的灰烬“谷底”。

他像一尊被遗弃在末日废墟中的丶破碎的泥偶。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晶尘，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石像鬼，每一寸皮肤都被这冰冷的尘埃包裹丶侵蚀。身上的衣物早已在能量风暴中化为褴褛的布条，勉强挂在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露出下面遍布着狰狞擦伤丶深紫色瘀青和焦黑灼痕的皮肤。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已经凝结成暗红色的硬痂，混合着晶尘，糊住了他半边脸颊和紧闭的左眼，像一道丑陋的封印。左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软软地耷拉在身侧，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是粉碎性的骨折。他的一条右腿深陷在松软的晶尘里，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会带起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冰针在骨髓里搅动。

他是被那席卷而来的能量冲击波和随之而来的毁灭性大地震，如同扔垃圾般狠狠抛飞到这里的。剧烈的震荡和冲击瞬间剥夺了他的意识，将他投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深渊。此刻，是那刺骨的冰冷和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无数根淬毒的冰锥，将他从那片虚无的黑暗中，残忍地丶一寸寸地扎醒。

“呃……咳……”一声破碎的丶混合着痛苦与窒息的呻吟，从他干裂出血丶沾满晶尘的嘴唇中艰难地溢出。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撕裂感和吸入冰冷晶尘的剧烈呛咳。他费力地丶如同生锈机器般，一点点睁开沉重的眼皮。睫毛上凝结的厚重晶尘簌簌落下，像冰冷的泪，模糊了他唯一能视物的右眼视线。

剧痛如同苏醒的毒龙，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丶每一个细胞深处疯狂地翻涌上来！扭曲的左臂是撕裂神经的锐痛，深陷的右腿是钝器重击般的闷痛，遍布全身的擦伤灼痕是无数细密的针扎火燎，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肋骨可能断裂的尖锐警告……这铺天盖地的痛苦几乎要再次将他拖入昏迷的黑暗。

他挣扎着，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丶布满细小划痕的右手，颤抖着丶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沉重的上半身，试图从这埋葬他的冰冷灰烬中擡起头颅。

视野剧烈地摇晃丶旋转，如同置身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眼前是模糊的重影和闪烁的黑斑。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麽漫长，眼前的景象才如同对焦失败的相机镜头，带着令人眩晕的延迟，勉强拼凑出一个清晰的画面。

然後，他看到了。

一片……死寂的丶陌生的丶散发着冰冷微光与永恒寒意的焦土炼狱。

没有熟悉的丶哪怕残破的街道轮廓。

没有高耸的丶哪怕只剩骨架的建筑残骸。

没有废墟，甚至连构成废墟的瓦砾和钢筋都消失了。

只有无边无际的丶光滑冰冷得令人绝望的黑色熔壳平原，覆盖着厚厚的丶如同丧服般灰白色的晶尘，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同样死寂的天空融为一体。荒凉得如同月球背面，或是被神祇遗弃的丶刚刚冷却的熔岩星球。远处，那个巨大的丶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晕的深坑，如同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丶神圣却又冰冷到极致的伤疤，是这片死寂荒原上唯一的地标，也是……一切的起点与终点。

“这……是哪里？”陈默的思维一片混乱，如同被高速搅拌机打碎的浆糊，无法凝聚成任何有意义的念头。剧烈的头痛伴随着记忆的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丶爆炸——便利店刺眼跳跃的霓虹灯牌丶林葵手臂上染血的绷带下苍白的皮肤丶桥洞阴影里她护着小猫时倔强抿紧的嘴角丶雨夜中她转身离去时决绝单薄的背影丶据点崩塌时震耳欲聋的轰鸣与飞溅的碎石丶以及最後……那吞噬一切感官丶温暖到令人恐惧又绝望的……炽白光芒……

林葵！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撕裂混沌的丶裹挟着雷霆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所有混乱的意识和麻木的痛苦！所有的剧痛都在这一刹那被一种更庞大丶更冰冷丶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和担忧强行压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林葵——！！”他嘶哑着喉咙，不顾一切地想要喊出声，想要呼唤那个名字，想要穿透这片死寂找到她！然而，干裂的声带只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扯般的丶嗬嗬的漏气声，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挣扎起来，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疯狂地扒拉着身下的晶尘，试图将深陷的右腿拔出来，试图站起来，去寻找！去确认！去找她！

但身体背叛了他。骨折的左臂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深陷的右腿如同被浇筑在水泥中，纹丝不动，每一次发力都换来骨头摩擦的可怕声响和深入骨髓的锐痛。他失去平衡，上半身重重地砸回冰冷的晶尘之中！更多的灰白色尘埃被溅起，如同冰冷的雪粉，无情地扑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弓起身子，发出撕心裂肺的丶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眼角的血痂和冰冷的晶尘，在他布满污迹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狼狈的湿痕。

绝望。

冰冷刺骨的丶如同这覆盖大地的无尽晶尘般的绝望，瞬间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比身体的痛苦更甚，比死亡的威胁更甚。他像一条被抛在焦灼岸上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在无声的死寂里，品尝着名为“失去”的丶最苦涩的灰烬。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倔强的丶总是把脆弱藏得极深的丶背负着沉重秘密如同背负整个世界的少女……她怎麽样了？那最後照亮终焉丶焚尽自身的丶温暖到令人心碎的光芒……是她吗？她……她是不是……也像那些污秽一样……被彻底抹除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无边无际的冰冷绝望，如同这覆盖大地的无尽灰白晶尘，沉重地丶一寸寸地爬上陈默的心脏，试图将他彻底拖入永寂的黑暗深渊。比骨折的剧痛更甚，比窒息更甚。他像一具被抛弃在宇宙坟场的空壳，连挣扎的力气都失去了，任由那名为“失去”的寒冰冻结血液，凝固呼吸。

就在这绝望的寒冰即将彻底封冻他灵魂的瞬间！

一丝极其微弱丶却无比清晰的悸动，如同冰层下猝然跃起的一尾银鱼，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紧握着的丶沾满冰冷晶尘和自身干涸血污的右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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